
记忆碎片 Memento (2000)
导演: 克里斯托弗·诺兰
编剧: 克里斯托弗·诺兰 / 乔纳森·诺兰
主演: 盖·皮尔斯 / 凯瑞-安·莫斯 / 乔·潘托里亚诺 / 小马克·布恩 / 拉什·费加
类型: 剧情 / 悬疑 / 惊悚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2000-09-05(威尼斯电影节) / 2001-05-25(美国)
片长: 113 分钟
又名: 失忆 / 记忆拼图 / 凶心人 / 记忆迷局 / Amnesia
IMDb链接: tt0209144
摘 要:
电影符号学是现代电影美学理论(20世纪60年代以后的电影美学理论)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第二电影符号学)为理论依据,对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夫·诺兰的代表作《记忆碎片》(MEMENTO)进行分析,以“自我”“本我”和“超我”的“三重人格”理论来评论影片中的角色设定,并对影片的节奏把握、人物塑造、主题意旨与非线性的电影化叙事风格进行全面读解。
关键词:
精神分析学; 三重人格; 《记忆碎片》;
电影符号学是现代电影美学理论 ( 即20世纪60年代以后的电影美学理论) 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被普遍应用为读解电影的理论依据。而电影符号学又分为电影第一符号学与电影第二符号学,其中第一符号学主要采用了语言学的模式,而第二符号学则主要采用了精神分析学的模式。奠定了精神分析学模式基础的,就是弗洛依德的《梦的解析》。他认为,人的意识结构是一个由深到浅、由下至上的多层次结构,也就是有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共同形成的一个动态结构。为了更准确地描述这三层结构,弗洛依德又将它分成“本我”“自我”和“超我”三个部分,从而建立了“三重人格理论”,而这“三重人格”,便是读解克里斯托夫·诺兰的作品《记忆碎片》 ( MEMENTO) 的理论依据。
弗洛依德把人的这种心理结构比喻为海洋中的一座冰山,意识不过是露在水面上的冰山顶峰,水下面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广阔无垠的无意识世界。这座冰山的最下面一层是“本我”,它是人的各种原始本能、冲动和欲望在无意识领域的总和,其核心是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生的本能包括生存本能和性本能,死的本能则是以破坏为目的的攻击本能; 第二层叫“自我”,它同本我相对立,因为本能冲动在人类的文明社会中是不能够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自我”犹如一个看门人,专门控制和压抑各种不符合现实标准的本能冲动; 最高一层是“超我”,它是道德的、宗教的、审美的理想形态, “超我”一方面对“自我”起监督作用,另一方面, “超我”又与“自我”一道,从道德理想的高度来管制“本我”的非理性冲动。以上这些就构成了弗洛依德的无意识理论和三重人格理论。
影片伊始,主人公连纳手握一张宝丽来快照,照片的内容是溅开的鲜血。随着连纳手腕的抖动,鲜血渐渐变淡,图像亦变得模糊,最终殷红色的照片变得接近一张白纸。之后,连纳将趋近 白纸的照 片放入相 机———对焦———拍摄———被摄的鲜血倒流———手枪跃回手中———空弹壳重置枪膛———开枪———从表象上看,这是一段倒放的杀人过程,亦概括呈现了影片的“倒序”风格,从意识层面来探究,能够发现,这是主人公连纳的一次“记忆选择性”倒放。现实不会重演,时间不会逆流,若想重现现实,只能在人的脑海里由主观意识来进行完成。对现实的重构只存在于人的深层意识中,影片的开篇即是主人公的一次意识活动,确立了影片以重“意识”为主的基调,开篇至此完结。
影片的第一幕以黑白影像呈现,对主人公连纳眼部的特写镜头延续了开篇的写意基调。连纳开始怀疑周遭的世界,怀疑居住的环境,怀疑时间的确定性。此时的连纳坐在旅馆的床上,四周寂静,没有任何嘈杂,此处体现出主人公的“自控力”,即对心底深层意识的一种控制与把握,限制了欲望的过分外泄。此时存在于主人公意识内的渴望只是弄清楚四周的环境和准确的时间,这是最基本也是最安分的欲望,也是在文明社会下一个人最正当的需求。故此处黑白影像中的连纳,是存在于“自我”状态之中,即现实中的“我”,有自控力的“我”。
影片转场,由黑白转成彩色,主人公的人格形态也随之改变。连纳和一个叫泰迪的男人驾车来到一处偏僻的陋屋中,连纳取出随身携带的男人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不要受他骗,是他,杀他”,连纳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了泰迪。从二人的对质中了解到,泰迪是杀害连纳妻子的凶手,连纳此举是为了报仇,但事实确实如此吗? 在泰迪争辩时,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似乎泰迪才知道连纳的真实身份,当泰迪提出要带连纳到地下室去揭示他的真实身份时,连纳扣动了扳机。从该幕的情节当中可以了解到连纳是个患有失忆症的病人,他杀人的动机可以简单归结为为亡妻报仇,他只能靠照片和笔记来为自己提供记忆。但当泰迪提出要为他揭开真实身份时,连纳却“仓促”地开了枪,在记忆与真相面前,他选择了前者,可见之于连纳重要的是记忆,而非真相。
记忆与真相二者存在差别不可等同。连纳只相信记忆,而记忆———他拍摄的照片和所做的笔记———是他自己创造的,真相未必如记忆中的那样,而记忆又经深层意识的加工后与真相相比还剩下多少的相似性? 此处的连纳与开篇中的连纳一样,都是靠自主意识来构建所谓的“真相”,这样的“真相”其本质是虚妄的,与真实相距甚远,只是一种理想状态下的“自欺欺人”。将客观存在的真实世界缩放到一张照片上,丧失了真实性,留下了主观臆断,主人公这种完全理想化的状态即为“超我”状态。前文指出, “超我”状态是从理性的高度来管制“本我”的非理性冲动,但并不意味着“超我”状态就是现实意义上的“最佳状态”,它只是立足于理性的高度,当这一立足点变为对真实世界的理性分析后所形成的意识世界内的非真实记忆重组和现实构建时,该状态也是极具破坏性的。究其根源,在于弗洛依德将三重人格形成的根本动因归结为人的本能之上,由于人的本能也存在多方倾向,不可一概而论,故“三我”状态的所指也并非是绝对的“善”或绝对的“恶”。
影片重回黑白影像,仍是寂静的旅馆,抽屉中只能找到一本《圣经》。《圣经》可作为一条约束的力量来规范连纳的行为,所以在黑白的影像里,连纳的深层心理就如同寂静的旅馆那样,不会驱使他做出“破坏规则”的举动。
接下来的情节发展是在连纳的“超我”与“自我”之间转换推进的。连纳向人问路,但非要将如何走法写下来,他信任的不是客观的记忆而是自主创造的记忆。连纳的“自主意识决定客观物质”的思维模式越来越根深蒂固,他靠创造记忆来覆盖现实,这种“根深蒂固”表现在他为防止记忆丧失而将重要的资料刻在身上。
影片再次转入黑白,主人公进入“自我”状态,此时他在电话中提到“赞森美”的名字,并就对“记忆的丧失和保留”为据以自己和赞森美进行对比。赞森美是谁? 这个人物为何会在主人公的“自我”状态下被引出?
影片继续“倒序”发展,出现“妮坦莉”这一人物,连纳在妮坦莉面前表达出对客观存在的看法———闭上眼睛,世界依然存在。这与连纳在与泰迪的对话中所说的“凭事实,不是凭记忆”和“掌握事实,就不用靠记忆“的表意相同。
由此可见,连纳在创造记忆的同时亦表现出对客观现实的承认态度,这种矛盾的自我对垒刻画出主人公内心中记忆与现实的“反抗性”和“妥协性”。妮坦莉让连纳闭上眼睛再去回忆亡妻的音容。的确,对于连纳来说,只有闭上眼睛,才能还原出一个可信的世界,在这个可信的世界里,浮现出了真实的记忆———只有连纳的妻子———没有连纳———也不能有连纳,因为影片始终,只有连纳的亡妻是真实可信的客观存在。
影片转入黑白,赞森美再次出现并成为“黑白片”的主角。此处强调一句主人公的职业: 保险推销员。他需要从形形色色的人中分辨出骗保者,需要从客观世界中分辨出真与伪。而赞森美是一个需要保险赔付的患有记忆丧失症的病人,连纳与赞森美因共同的事物———“保险”碰到一起,又因“记忆丧失”这一相同的病症而有某种程度的交集。连纳与赞森美隔着玻璃对望时,伴随的主人公独白是: “他好像有点认得我,他却自称一点都不认得……我怀疑他在演戏。”这一情节点喻示着主人公连纳与病患之间有着某种重要关系。
影片接下来的发展仍是在顺序的“黑白”与倒序的“彩色”双重影像之间交错进行,以“彩色”影像的“超我”状态为主线,辅以“黑白”影像的“自我”状态。影片赋予观众的观影预期在于对“杀妻凶手”的追查,又因影片对于“记忆”与“真相”的模糊界定导致了“现实”的结局并不可信,而一直苦苦追寻的“真实”的结局才是重点所在。所以开篇的“报杀妻之仇”显然不能满足观影需求,只有循着记忆逆流而上,才能还原出未经记忆雕琢之初的原始真相。
通过情节的发展了解到,赞森美由于患有短期记忆丧失症而间接导致了妻子死亡,或者说,赞森美是杀妻凶手,而这又与连纳及连纳的亡妻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影片结尾,江占美面对连纳的攻击时喊出了“赞森美”这一名字,之后从泰迪的口中作出了对连纳的短期记忆丧失症的准确诠释: 你在自己骗自己,你只记得你想记得的事。
赞森美是谁? 再次抛出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黑白影像里? 情节发展至此,当连纳的“自我”和“超我”两条轨迹终于交错时,答案也随之浮现。连纳在妻子被歹徒袭击后已经杀掉歹徒报了仇,但他的复仇心理却并未就此了解,反而衍生出具有“三重人格”的状态,间接导致了妻子过多注射胰岛素的死亡悲剧。复仇心理再次占据了连纳的深层意识,作为“超我”的连纳给自己营造了一个理想状态———选择失忆并且为妻子报仇。
他在欺骗自己忘掉过去的同时把自己的杀妻罪行强加给并不存在的人身上,作为“超我”的连纳不断否认自己的过去,而作为“自我”的连纳又在自我控制下“承认”了那个曾经杀妻的自己的存在———赞森美的存在———赞森美即是连纳的“本我”状态,亦最原始的状态。真正的杀妻凶手是赞森美,是连纳的“本我”。这一“本我”是在妻子遭受歹徒袭击并亲自报仇后形成的,是在并未了结的复仇心理的驱动下形成的,是连纳本性中最原始的以破坏为目的的攻击本能,是包裹在“自我”外表下的真实内在,它由自我衍生而来,故“赞森美”会出现在象征着“自我”连纳的黑白影像里,并时时与连纳进行“心理上的对峙”。
连纳沉溺于“超我”状态,才会接连被妮坦莉和泰迪欺骗,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影片最终,连纳烧掉了证明自己早已复仇成功———证明自己“本我”状态的两张照片,以致完全迷失于“超我”之中,蜷缩于蛊惑人心的虚妄之匣,去寻找被亲手掩盖的真实。
【作者简介】王昊阳(1987—),男,山东烟台人,硕士,福建师范大学福清分校文化传媒学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剧本创作与影视评论。
【所属期刊栏目】 环球纵横 (2014年23期)